2021年4月26日 星期一

復發


 距離最後一次就醫剛好兩年一個月。


這兩年來情緒問題還是時常干擾著,但總覺得,可以克服的吧?於是刻意地忽略,用力地抵抗。前些日子,獨自與自己對話的夜裡,突然的焦慮不已,無法呼吸,全身發抖,打開門,家住二樓,鐵窗封住了,知道跳下去也死不了,然後到了廚房,拿著刀子抵住胸口,懦弱得拯救了自己,當刀鋒透過衣料抵住皮膚,插不下去。


驚覺事態的嚴重,打開音響播放冥想音樂,顫抖著雙手努力地翻閱心理書籍,反覆告訴自己,沒事的,可以的。幾個小時過後,躺在床上,像是跑過一場馬拉松,全身無力的叮囑要活下去,接著徹夜未眠,直到晨曦。


兩天後再度就診,診斷是恐慌症以及輕度憂鬱。「又來了啊」我想。診間裡默默地流下淚,又要開始無止盡的用藥了。醫生要我記錄下每天的心情,什麼樣的情況下發生恐慌,寫日記。


週日與依依相約了看跟著奈良美智去旅行,當美智提到,發現現在的自己,開始在意起身邊的人,覺得好像無法再畫出以前的東西。那個霎那,恐慌又再度發作,呼吸困難與嘔吐感侵襲,還好隨身攜帶了藥,只好快快吞下,電影結束後用盡全力的步出影院,依依靜靜的陪伴著,鼓勵著,總算好些。


「我想走路回家。」跟依依說,從華山走路回家不知何時變成了習慣。他說他陪我,我們走了一段,途中經過一家水果店,好像想起了什麼,恐慌再度侵襲。那所有無法否認的過錯像是傾盆大雨落下,淋的一身濕黏,難過至極,她扶著我,我們在路邊稍作停留、我服藥。


試圖探究是怎麼了?可回憶是一片空白。所有我所知道的,都是透過轉述,記不得所有的事、也憶不起家的樣子、連自己的長相也不知道,甚至沒有小時候的照片。


我的軀殼是空的,靈魂是飄散的,不知道何時的我才是真正的我?這樣的感受著實痛苦深刻的難受,總是在想,如果有那麼一天,就讓我一睡不醒該有多好。

2011年4月28日 星期四

東京日和 荒木經惟

荒木經惟給陽子的信



陽子,妳應該明白的。我想說的或許不是思念。妳站在對街的時候,只是一個人。結婚這麼久,第一次看到妳走在人群裡,走過我身邊。

只是妳一個人。

陽子,還有很多事情,我可能不知道,關於妳的。妳從來沒有試圖告訴我更多。

陽子,我在想,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正常的日子?除了妳,我可能不會擁有更多。

東京的太陽就照在外面的陽台上,就像妳在的時候那樣。貓懶洋洋的爬在椅子上。桌上的煙灰缸放著一根沒有抽完的香煙,旁邊是你的照片,對面仍然沒有高樓。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,站在那裡,可以看見太陽下山。

陽子,妳一直都沒有告訴我,我說的很多話妳都聽不到;其實很多話我只是在心裡對你說。

陽子,那天妳對我說:「你不要對我太好。」當時妳穿著和服,就站在不遠的地方。

陽子,不知道妳是不是想要一個孩子?

陽子,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?那天清晨在雨中,我們在石頭鋼琴上一起彈那首“土耳其進行曲”。

陽子,妳曾經離開我三天,那三天我在想妳會不會永遠的走掉,不再回來。如今,妳已經離開兩年半了。

有一晚,妳躺在塌塌米上,背對著我。

陽子,就像妳說的,七月九日就會到來。每一年都有這樣的一天。

我們踢著一個啤酒罐回家的晚上,我看到妳臉上的微笑,只是來不及按下快門,那一刻已經過去了。

陽子,向日葵開的最好的那一天,東京的太陽也正暖。我們到了柳川,像結婚時來的那次一樣,那家旅館的小院仍然是乾淨的綠色,而我們住過的房間也沒有變過。曾經見過的那個老婆婆已經九十四歲了。是不是除了時間,一切都不會改變?

陽子,我記得,妳一直在笑,就坐在我面前的船頭。

陽子,我以為妳一直都會在我身邊。

陽子,妳記得嘛?那天在柳川的一個小理髮廳裡,我睡著了。而此刻,妳正躺在河邊的那艘小船上,睡得正甜。風從身邊吹過的時候,我看見妳哭了。

陽子,別人都以為我們是最好的夫妻。其實,我只是想知道,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開心?

陽子,無論是後來的車禍,還是妳子宮裡的腫瘤,都不能讓我以為妳會離開我。

即使是現在,我也一直覺得,你就在這裡。

- 東京日和
荒木經惟